断耳之辱-《锦衣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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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府院里响起清脆的一声童音:“啊——”旋即被妇人训斥了几句,便不再作声。

    云起站了片刻,问道:“方誉,记得年初一那天,你家门板上有个字么?”

    府内传来小孩对答声:“你是谁?”

    云起微笑道:“韭菜肉饺子……方誉爱吃么?”

    小孩答道:“爱吃呀。”

    云起莞尔道:“我叫徐云起,门板上的‘云’字,是我写你家门上的。”

    小孩好奇道:“写门上做什么呀?”

    云起正色道:“坏人看到‘云’字,就不会来你家。”

    小孩“咦——”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而后女人之声传出,方孝孺妻子紧张道:“谢徐正使救命之恩。”

    云起再不答话,朝朱棣使了个眼色,君臣二人立于方孝孺府外,过得半晌,府门缓缓开了。

    方孝孺之妻蓬头垢面,显是在家中多月,粮米耗尽,男人再无俸禄,生活过得甚是艰苦。

    云起掏出一颗糖,递给方誉,又摸了摸他的头,躬身道:“陛下请。”

    朱棣出了口长气,打量四周,缓缓行进院中。

    方孝孺家徒四壁,唯一能看到的便是书。

    到处都是书,东一本,西一本,发黄的线装书页散发着纸张陈腐的气味,陽光从中庭照入厅内,粉尘翻滚不休。

    拓跋锋守在院外,低头看了方誉一眼,方誉好奇地绕到这大个子背后,伸手去拽他背上的佩剑。

    拓跋锋索性蹲了下来,用手指戳了戳方誉的鼻子,漠然道:“你,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云起的?”

    方誉煞有介事道:“勾搭?”继而哈哈笑了起来。

    拓跋锋俩手指钳着方誉腮帮子,扯来扯去,冷冷道:“快说!”

    方誉嘴巴里还吃着糖,被拓跋锋捏得流口水,嘻嘻哈哈地伸手来反击,也捏上拓跋锋脸,一大一小,在前院内捏得不亦乐乎。

    朱棣与云起行至厅内,方孝孺之妻便朝楼上喊道:“老爷——”

    方孝孺吼道:“不见!谁也不见!”

    继而一大箱书从二楼狠狠掼了下来,摔得七零八落。

    朱棣躬身拾起一本《春秋》翻了翻,在天窗下静了片刻,笑道:“哎,弟呐,我记得!从前我给你姐念过这本,书上的大道理却是一条不记得了。”

    霎那间云起忽又有点晕眩,眼前漆黑一片,继而恢复了光明,他按着朱棣的手腕,让他放下那本书,低声道:“陛下,上楼去罢,刘玄德尚且三顾茅庐,陛下今日的胸怀,来日定会记在史书之中。”

    朱棣不见喜怒,抖了袍襟,缓缓上楼,又回头朝云起道:“弟,待会你先说,你说不赢他,朕再出杀手锏。”

    云起啼笑皆非地点头。

    阁楼中地方狭小,光线昏暗,方孝孺背坐在窗前,挡住了大半面窗户,脸上看不清表情,活像个惧声惧光的麻风病人。

    “方大学士,皇上来看您了。”云起拱手道。

    方孝孺冷笑道:“皇上?恭喜徐正使赤胆忠心!终于寻得皇上了!朱棣那奸贼下场如何?快快说来与我听。”

    朱棣谦虚笑道:“都是大家给的面子,朱棣那奸贼……登基了。”说着四处张望,见地上堆着几摞书,便朝那本《论语》一屁股坐了下去。

    “哎皇上!”那摞书一歪,朱棣险些崴了脚脖子,云起忙扯着朱棣衣领,随手抽来张朱熹画像,垫在朱棣屁股下,这痞子皇帝才在铺满灰尘的地上盘腿坐稳了。

    方孝孺坐得略高,朱棣坐低了一头,此刻仰头,认真道:“大明一日不可无方先生,还请方先生助我。”

    方孝孺讥讽道:“大明不是亡了么?孝儒只知有建文之大明,建文帝崩,大明江山沦丧,此时是谁家天下了?”

    云起淡淡道:“云起今日并非来说此事,有三句话,想请教方先生。”

    方孝孺沉默不答,云起又道:“我想收方誉为徒,待他长大后,令他接任锦衣卫正使,方先生你说成么?”

    方孝孺浑不料云起会把话题岔了几万里,扯起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先是一怔,而后冷冷答道:“休想!”

    云起胸有成竹,笑道:“为何?方誉定是继承了方先生一身正气,若接任锦衣卫指挥使之位,他朝肃清宫闱指日可待。”

    方孝孺静了片刻,哂道:“方誉心性单纯,不宜出仕。幼时体弱,更不宜习武。”一口回绝了云起的提议。

    云起蹙眉道:“方先生觉得他不适合?”

    方孝孺嘲道:“那是自然,非阿谀谄媚,卖主求荣之辈,是断断坐不上此位的。”

    卖主求荣?!朱棣瞬间鸡血沸腾,又要开骂,云起忙按着朱棣肩膀,笑道:“方先生意思是……锦衣卫正使并非说给谁,谁便适合的。”

    方孝孺冷着脸,嗤笑一声。

    云起笑吟吟道:“那一国之君,便是生来适合的么?”

    方孝孺正要发怒抨击,云起又道:“且勿动怒,请问先生,第一句话:先生认为,只要生而为嫡,便定是能担当君王大任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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