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窃(九)-《你好,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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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窃(九)
去了心事的康萍萍宛如卸下枷锁的囚徒, 连脚步都轻快了,她甚至还有余力跑去邻居家买了只老母鸡。
宋大夫说了, 娘的病是多年来产育和劳作造成的亏空, 得慢慢调养才行,不然长此以往只怕有损寿数。
是药三分毒,喝药乃是最不是办法的办法, 要去病根还需自身强, 有能力的话,最好还是食补。
一只老母鸡炖汤能喝好几天呢, 而且从镇上熟人家里买更便宜些, 只要五十文, 若到了府城再买, 没有八十文下不来。
回到府衙已是金乌西坠, 康娘子正借着最后一点日头影缝补。
她的脚下已经堆了许多, 显然今天一整天都没闲着。
虽然有些累,但比起伺候一家老小,还是轻快多了。
见女儿虽双眼红肿, 但神色轻快, 康娘子满是忐忑的脸上浮现出一点不敢相信的惊喜, “姑爷他……”
康萍萍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轻轻嗯了声, 既羞涩又骄傲道:“他说他会想法子,叫我别担心。”
康娘子刷地就落了泪, 一个劲儿的念佛, 求老天保佑谭家人一生平安财源滚滚。
浆洗计件挣钱, 好些女人都不舍得浪费一点儿时间,一直摸黑干到洗不动为止。
康萍萍如今负债在身, 同样不敢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先用借的炉灶炖上老母鸡,然后就跑去洗衣服了。
小火慢炖,非但容易使得骨酥肉烂,且消耗的水分也少,她只需要过一会儿来瞧一眼就成。
为耐穿耐磨又板正好看,衙役们的公服材质远比寻常农家布料来的扎实硬挺,而且又脏,她在这方面经验不足,洗了没几件就累得腰酸背痛,长期浸泡在水中的双手也泛白起皱。
“哎,你这么洗可不成。”
阴影中的一个胖大女人忽然出声,吓了康萍萍一跳。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女人就自顾自走过来,抓起地上几件衣裳抖了抖,重新打了水、搓了皂角丢进去,然后,竟直接抬腿迈进大木盆踩起来!
康萍萍这才注意到对方没穿鞋。
“这些衣裳又臭又硬,你光用俩手搓,要搓到什么时候去!得踩!”
女人熟练地踩着,大咧咧道,“那些大小伙子日日流汗,又不少在地上滚,再有那些格外不爱干净的,衣裳送来时都快包浆了!那就得提前泡一夜,第二天早上再搓,又轻快又干净……”
康萍萍没想到洗衣裳还有这么多诀窍,忙用心记,又道谢。
那女人替她踩了几回就出来,舀了清水冲脚,“行了,先泡着吧,时候也不早了,今儿月明不大,看不清楚,早些回屋歇着吧。”
说着,又细细打量了康萍萍几眼,“以前倒是没见过你,才来的?”
“我带我娘来看病,宋大夫许我们住几天,我和娘就顺便找了个活儿。”
康萍萍今天在清江镇和府城之间跑了个来回,又办了不少事,早就累得不行了。
回来后又立刻跑来洗衣裳,只凭一口气硬撑罢了,现在有人让她回屋休息,顿时觉得憋了一天的气都散了,压抑已久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滚滚袭来,几乎让她寸步难行。
那女人闻言点头,“宋大夫是个好人,听说一概开销都是走的度夫人私账,真是菩萨心肠……”
自从宋大夫在衙门后墙那儿重新开了个门义诊之后,慕名而来的病患就越来越多。
早先只是无钱医治的穷苦百姓,可后来随着他的名头越来越响,专门花钱来看病的中等乃至富贵人家也不在少数。
于是度夫人就又额外租了个院子,开做什么住院部的,专门留给不能轻易挪动,又需要长期定时治疗的患者。
有钱的自然要花钱住院,实在拿不出来的,或是家人干活抵债,或是……弄到最后一文钱不花就治了病的也实在不少。
有不少人私底下替度夫人算了一笔账,她光是每年贴补进去的租金、医药费、伙食费就得千八百两。
这还不算女学那头呢!
光这两样就救了多少人的命?
这不是菩萨在世,又是什么!不知多少人都在家里替她立了长生牌呢!
两人回屋时,早有人替她们取了晚饭来,是清粥一碗、菜叶子杂粮窝窝两个,不算可口,但管饱。
而且累了一天了,若真有食欲,吃什么都香。
算上康萍萍母女,这屋里一共住了九个女人,另外还有两个男人,都是府衙浆洗处的人。
康萍萍又去将老母鸡汤取来,请同屋的几个女人喝。
众人早见她们母女可怜巴巴的,哪里肯要?
康娘子没想到女儿还做了这个,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又心疼钱,只推说自己不爱喝。
康萍萍哪里不识得她的伎俩,软硬兼施,到底逼着喝了一碗。
女人们见这娘儿俩母慈女孝,又是羡慕又是称赞,康娘子脸上难免也带了笑,又叹道:“可惜我这个当娘的没本事,叫孩子跟着受苦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若有得选,她倒希望女儿不这么懂事。
方才指点康萍萍的女人叫兰花,身材最为健硕,也是每个月赚得最多的。
此时她看着康萍萍连汤勺都拿不稳的发抖的手,不由皱眉道:“你才几岁?
咋就来干这个营生?
趁着年轻,还是赶紧去学个手艺的好。”
其他几个女人也是点头。
“是啊,你年纪轻轻的,老干这个也不是个事儿。”
“就是,还得有个手艺,以后别也蹉跎得跟我们似的,唉!”
这活儿又脏又累还给人瞧不起,若非没得选,谁愿意来做这个?
话赶话说到这儿,康萍萍何尝不愁?
洗一件衣裳一文钱,如果不算自备的嫁妆,那么她只需要填三十两的窟窿。
也就是说,至少要洗三万件衣裳!洗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可学手艺……说来容易,她去哪儿学呢?
兰花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个窝窝,忽然问:“会做饭不会?”
康萍萍愣了下,点头,“会。”
寻常百姓家的女孩儿,有几个不是打小烧火做饭洗衣裳长大的呢?
“那就成了,”兰花咧嘴一笑,拍着大腿道,“听说女学厨房招人呐,若是聘上了,还许二十岁以下的人,嗨,那词儿叫啥来着,旁……”
一直缩在墙角埋头纳鞋底的女人头也不抬道:“旁听。”
“是,旁听!”
兰花笑道,“就是这个词儿,意思是年纪大点也不要紧,近水楼台先得月,许跟着上学呢。”
几个女人哄然笑起来,“兰花姐,你闺女又来看你了吧?”
兰花面上立刻浮现出一股骄傲和满足混杂的神情,微弱的火光下竟有几分温柔动人,“是呢!说这回又进步了三名,若要再努努力,没准儿还能考个甲等呢!”
众人纷纷骇然,不禁咋舌,复又羡慕道:“听说甲等每月有二两银子,真的假的?”
“不是每月有,”兰花纠正道,“是哪个月考中了,哪个月才发,下个月考不中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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