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时的话-《待他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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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起东很不自然地咳了咳,用眼神示意他,手握拳抵在唇边,低声说:“就他和他那女朋友,火锅店那个,在里头呢。”

    “他们在里头我就不能进去了?”江喻抬脚要进去,“我去看看他有没有事。”

    “哎,老江。”姚起东又把他拉住,“你怎么没听明白呢,这场面……你去不合适。”

    “能有什么不合适的?”江喻说,“我什么场面没见过。”

    姚起东又噘起嘴,嘟嘟两下:“你学生和他女人在卿卿我我搂搂抱抱,这场面你确定你见过?”

    他还真没见过。

    办公室里很安静,派出所门口倒是一顿嘈杂,车轮胎滑过地面发出一声短促的响儿,从白色的宝马车上下来一个年轻女孩,车门都没来得及关,一下就往里头冲。

    “姐!”

    匡思敏冲进大厅,左顾右盼没看到匡语湉,心急如焚时,正巧瞄见有一男的在看自己,她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直直跑到他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我姐呢?我姐在哪儿?她没事吧?她是不是被人打了?”

    姚起东被一连串问题问晕了,他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了大半个脑袋的女孩,蒙了:“你谁啊?”

    匡思敏一跺脚,骂了句脏话,放开他的手,转身去找下一个。

    这时,门口又走进来一个男人,戴了副金丝边眼镜,穿着一丝不苟的白衬衫,气质儒雅,身材高挑。

    他走到匡思敏身边,安抚似的拉过她,轻声说:“你别急,小湉不会出事的。”

    匡思敏急得眼睛都红了:“可是我害怕……徐老师我害怕。”

    徐槿初说:“我也很担心,但你这样是不行的。听话,别着急,慢慢问。”

    匡思敏点点头,还是很急,眼睛在大厅一群人里看来看去。

    这么一看,罪魁祸首那张脸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匡思敏一看到朱函,什么都明白了,她顿时炸了,跟只暴怒的刺猬一样,冲朱函跑过去。

    “朱函,又是你!阴魂不散啊你——”

    几个大男人齐齐看着匡思敏,一群大老爷们杵那儿,没一个个头高得过这俩女孩,匡思敏又手长腿长,三两下就到了人面前,一扬手就要打下去。

    “思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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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匡思敏回头,看到从门里走出来的匡语湉,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低着头看不清面貌,依稀有点眼熟。

    她没工夫想,一看到匡语湉就收了手撒丫子跑过去,把匡语湉抱到怀里左看右看:“姐,你没事吧?”

    匡语湉眉心很紧,先是摇摇头说了声没事,再把手抽出来,抬起眼睛看着她,语气很淡:“我觉得你有必要给我一个解释。”

    说到这个,匡思敏很委屈,她指着朱函,大声道:“是她先挑事的,教练没选她又不是我的错,她非说我买通了教练,还说我是和人家走后门才得来的名额!”

    匡语湉面无表情:“然后呢?”

    匡思敏气焰一下蔫儿了,她声如蚊蚋,讷讷道:“就……叫了几个人打了一架……”

    听到这话,匡语湉的脸色不好看了。

    几个警察听了一耳朵,知道这算私事,招呼着那几个平头男先换个地方待着,只留下朱函一个人,偌大的大厅里很快只剩下匡语湉和宁凛他们。

    匡语湉不想兴师问罪,但她想起宁凛被打的样子就难受,就在刚才她看了看,他背上的红肿已经变成了青黑色,手腕也高高地肿起一块,十分骇人。

    她语气变得严厉:“说了让你不要打架不要打架,你当时怎么跟我保证的?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匡思敏惊慌失措,为自己辩解:“是她先搞事情的,不是我,而且她当时还用球砸你……”

    匡语湉头疼:“那你为什么要去打架?你觉得愤懑不平,你可以跟我说,或者跟你的老师、教练说,为什么要用拳头去解决问题?”

    少年人血性方刚,报复来报复去是一码事,更关键的是——

    “你是运动员,你有没有想过,一场群架就有可能断送了你的职业生涯。”匡语湉说,“思敏,你太让我失望了。”

    匡思敏瘪着嘴,把头埋到胸口,委屈的样子像条被主人遗弃的宠物犬。

    徐槿初上前走到两姐妹的中间,安慰着说:“小湉,先别生气了。”

    他没想到匡语湉会动这么大的气,明明从伤势来看,是那个叫朱函的女生吃了更多的亏,她看起来几乎毫发无伤。

    不过想想也是,匡思敏这次确实太冲动了,完全没有一个运动员该有的冷静,这种脾气不好好扳一扳,将来肯定会吃闷亏。

    徐槿初低声劝道:“这儿都是外人,我们回去再说。”

    他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落到每一个在场的人的耳中。

    宁凛原本抱着手臂站在一边,闻言,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匡语湉胸口因为生气上下起伏着,她长长出了口气,看着匡思敏要哭不哭的样子也有点于心不忍。

    “算了,先……”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匡思敏猛地抬头,大吼出声,“以前大宁哥哥打群架你都不说他什么的,我打架你凭什么这么讲我!姐你偏心!你就只宝贝大宁哥哥一个人,从小到大都是,只疼他一个人!”

    这一声比之刚才那句“外人”,落到人耳朵里,叫人的心突地跳了一下。

    那段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往事,忽然就像国王的新衣一样被人扯开了伪装,彻底摊开在每个人的眼前。

    徐槿初沉默了。

    江喻和姚起东一同看向宁凛。

    匡思敏大口喘气,眼泪哗啦啦地掉下来,但她还是倔强地瞪大双眼,盯着匡语湉的眼看。

    而匡语湉,在最初的触动过后,第一反应竟然是如释重负。

    说开了也好,有些事情,迟早要让人知道的。

    她说:“我没有偏心,在我心里,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匡思敏撇过头:“那你还骂我。”

    匡语湉抿抿嘴,她刚才确实气急败坏到失去理智了,根本不像她。

    说起来这件事,如果没有牵扯到宁凛,她未必会这样子。

    她气,气匡思敏冲动无知,更气宁凛受了池鱼之殃,但追根究底,这事本来就不是匡思敏一个人的错。

    “对不起,思敏。”她摸了摸妹妹的头发,“是姐姐错了,姐姐应该和你好好讲清楚道理的,你不要哭了。”

    匡思敏躲开她的手,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匡语湉顺势抱了抱她,她轻轻挣扎了下,还是放弃了。

    就在这时,一直安安静静的朱函忽然龇了一声。

    “这姐妹情深的,塑料味好浓。”她抱着手,进了派出所还是不安分,一副怼天怼地的模样,“假不假?”

    匡语湉侧眸。

    朱函才不怕匡语湉,刚才那是在外头,现在在派出所,她才不信这女人还能把棍子按到她脖子上。

    她说:“我说错了吗?”

    匡语湉放开匡思敏,站到她面前:“你说,我妹妹的名额是她和教练走后门走出来的?”

    朱函不甘示弱,高声道:“难道不是吗?!”

    匡语湉一字一句:“你再说一遍。”

    “说几遍都可以。”朱函放下手臂,叉腰,瞪着匡语湉厉声道,“你妹妹就是个垃圾,是个臭贱人,名额都是靠男人才得到的……”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响,朱函的脑袋被打得侧过一边,额头的碎发散了开,遮住她半边脸颊。

    匡语湉扯着她的胳臂,冷冷地说:“你爸妈没教过你好好说话吗?”

    朱函转头,眼里都是红血丝。她完全没料到匡语湉真有本事在派出所撒野,她勃然大怒,抬手就要打回去。

    匡语湉也不让她,拦着她的手,两个女人就这么在大厅里又打了起来。

    匡思敏愣住了,江喻微微皱眉,姚起东则是把刚刚叼嘴里当烟的钢笔拿下来,撞了撞身边江喻的手臂,瞠目结舌地说:“老江,这场面你见过没?反正老子活到现在真是第一次见女人打架。”

    真凶残。

    经过江喻前阵子的提点,他已经能把匡语湉和“宁凛的初恋”对上号了。宁凛对那初恋的形容,简直是用尽了一切美好的词汇,什么温柔可爱、斯文优雅,活脱脱一法式风情的贵族小姐。

    可现在,姚起东又开始自我怀疑,顺带怀疑起宁凛的文化水平,他真是死也没办法把脑子里的法式风情和眼前打架的女人画上等号。

    她俩打了一阵,朱函是运动员,体力和体型都占上风,匡语湉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动作越来越吃力。

    匡思敏看得着急,眼睛盯着她俩,胳膊去碰徐槿初。

    没办法,徐槿初是在场除了她姐姐以外她唯一熟悉的人了。她问:“徐老师,我姐好像顶不住了,怎么办啊?要不我们去拉一下吧?”

    徐槿初垂着眼,不说话。

    匡思敏又用力碰了他一下,他才惊觉回神,傻傻地应了句:“你说什么?”

    匡思敏蹙眉,对他的走神感到奇怪:“你在想什么呢,一直发呆。”

    徐槿初摇摇头:“没什么。”

    他把眼神放到大厅里打得混乱的匡语湉和朱函身上,可脑袋里却还在想着刚才匡语湉的那句无心之言——

    “我没有偏心,在我心里,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他有些酸涩地想,最重要的人啊。

    这个世界都爱那种看起来很热闹的女孩子,偏他遇到了个清冷的,尽管知道她心里一直有个人,他还是喜欢得不得了。

    他承认,他爱她也有所保留,但他始终觉得有那么一天他们能把彼此的心焐热,能毫无保留地爱上对方。

    可刚才她说,她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那位“未亡人”,一个是匡思敏。

    没有他。

    匡思敏推他:“徐老师,徐老师。”

    徐槿初“嗯”了一声,迈步上前,准备和匡思敏一起去拉开她们。

    忽然,一个人走过来,挡在了他们面前。

    他低下头,右手空荡,大片的瘀青从脖颈蔓延到领口,直至消失不见。

    “没事儿,让她打。”

    徐槿初认出他,嘴角不自觉地下沉:“可是……”

    宁凛回头,看了他们两眼,勾了勾唇:“没关系的。”

    他无视了匡思敏惊骇的眼神,从姚起东手里拿了样东西,不动声色地走过去。

    匡语湉不敌朱函,被朱函摁在地上,两人的衣服都沾了灰尘,但匡语湉看起来更加狼狈些。

    匡语湉伸手顶住朱函的脖子,把朱函格挡得尽量离自己远一点,朱函混乱地挥着手,巴掌不断落在她的肩上、胸口,还有脸颊边。

    朱函眼睛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着,恨不得把身下的女人给弄死,打得她彻底服了为止。

    朱函喘着粗气,抬手准备给对方致命一击,后脑勺却猝不及防地被一个冷硬的金属物顶上,男人低沉的声音响在她身后:“不许动,把手放下。”

    朱函抖了一抖,下意识地想到了警察腰间惯常佩戴的那玩意儿,黑洞洞的枪口,只要轻轻射出一颗子弹,就是一条人命。

    出于本能,她哆嗦了一下,然后扬起下巴,立马放开了钳制匡语湉的手。

    男人笑了一声,丢开手里的东西,一手将她两只手反剪到身后,狠狠束缚着。

    朱函躲不开,眼前痛得黑了一下,她被迫往后仰着脑袋,视线先看到天花板,再是明晃晃的灯,然后是男人沉静的脸庞。

    他咬着一支钢笔,对她挑眉,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不就是那个墓园前断臂的男人吗!

    “滚!你耍我!”

    朱函盯着那支钢笔,像疯了一样挣扎。男人用的力气很大,她越动,越被牢牢束着,胳膊关节越来越疼,后背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宁凛松嘴,钢笔啪嗒掉在地上,他的表情并不骇人,甚至还有点轻佻。

    但他说的话,却这么令人心惊胆战。

    他冷眼看着朱函,而后抬头,对着看他们看愣了的匡语湉笑了笑,漫不经心道:“看什么,继续啊。”

    “你——你疯了,这里是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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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身都被牵制着,手臂被反剪,双腿被他踩在地上,朱函在这种绝对的劣势中胆怯起来。

    “我怕什么?”宁凛还笑,他的耳朵边有一抹凝干的鲜血,是被那棍上的倒刺划的,让他俊朗的面容看起来无端端地多了丝惨烈和阴郁。

    江喻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他瞄了眼大厅监控,开口想要说些什么,被姚起东在底下拉了手。

    他转头,姚起东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江喻明了,思来想去,站在原地按兵不动。

    匡语湉起身,大脑有点缺氧,她晃了晃脑袋,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气,然后紧紧握着掌心,表情如冰。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朱函,两秒后,手背上青筋凸起,左右两巴掌甩在了朱函的脸上。

    “这两巴掌,打你出言不逊侮辱我妹妹。”

    朱函挨了耳光,脸色顿时扭曲,未等她开口说话,又是两巴掌打在她脸上。

    “这两巴掌,打的是你叫人拿棍子打伤无辜的人。”

    这还没完。

    匡语湉退后几步,大口喘气,直到把气给喘匀了,胃里翻腾的作呕感稍微下去了些,她才对宁凛说:“你放开她。”

    宁凛眯着眼看向她。

    “没事,放开她吧。”

    宁凛犹豫了会儿,放开了朱函。

    朱函立刻用手撑着地,捂着脸,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她抬头,死死瞪着匡语湉。

    匡语湉扭头,向匡思敏招了招手:“你过来。”

    匡思敏走了过来。

    匡语湉问:“你那天打她,怎么打的?”

    匡思敏踌躇着说:“打了几个耳光,还……还踹了几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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