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于是,书房就成了我的天下。 他在隔壁开会,我无聊就霸占了他的位置,躺在椅子上看他柜子里的书。一来二去,从哲学到建筑乃至神话传说,我都学到了一点皮毛。 路子盛开完会从隔壁回来,见自己的位置被我占了,挑了挑眉开口:“你要拿我的书当枕头睡觉用?” 我直接无视了那些声波攻击。 “路总,柜子里的书你看了多少?” 他的书都很新,不知道是保护得好还是大部分都没看过,摆在架子上做样子。 “基本上都翻过一遍了吧。” 我仰起头,视线沿着柜子整个扫了一圈,做了一个估算,手上的书差点飞出去。 三个大书柜,每个五层,一层能放至少三十本书。 也就是说,房间里面多达五百来本的书,他全啃完了?他是魔鬼吗? 作为一个艺术表演生,我捂着脸,流下了没文化的泪水。 从那以后,路子盛的书房就成了我的半个自习室。 在那里,我把我学生时代错过的知识,一一补了回来。有的时候碰上路子盛没事,他还会和我一起讨论今天看过的书。 本来以为只是为了在那家伙面前争一口气,后来我却发现,那些东西在我拍戏的时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看到的东西越多,思考得就越多。在拿到剧本之后,我能够去展现的东西也就越多—即便只是演着偶像剧。 说实话,当初我能够从宁城新电影的海选招募中单枪匹马杀进终选的三位女主角候选名单,那些书也帮了我很大的忙。 初次面试的时候,有一个面试官问我,该如何理解《面具》这部电影的名字。 我记得我是这么回答的。 “面具是一个掩饰物,有的人选择戴上,是为了逃避创伤;但有的人选择摘下,是为了宣告真相。” 这一段中二又带着点玄学的话居然意外地获得了面试官的青睐。当然,后来我知道了,那个人就是这部电影的剧本作者。 好吧,果然“中二”是作家群体特有的传染病。 “喜欢接触新知识的姜卓尔小姐。”宁导带笑的呼唤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过神来:“啊,您继续说。” “凯瑟琳这个角色需要外在的端庄和内在的诡谲形成对比,关键不在于穿什么衣服,而在于你的状态。” 我的眼角眉梢都写满了绝望:“宁导,你看看我的脸,还不够颓废诡异吗?” 净身高一米六三,体重只有七十斤,我想不到我还能怎么颓废…… 两腮处原本饱满的苹果肌因为胶原蛋白的急速流失完全凹了下去,面部的颧骨向外突着,卸了妆仿佛是个外星人。 结果宁导托着下巴,仍旧在摇头。 “你去照照镜子,瘦是够瘦了,形象也对,但就是还没有抓住凯瑟琳的精髓,没有我第一天见你时的那种感觉了。” 第一天见面时候的感觉? 我开始回忆当时发生的事情,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对了,面试之前,我连着两个晚上没有睡觉,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正处于神经衰弱的临界点,仿佛下一秒就要得抑郁症。 难道…… 身体上的病态还不够,心理上也要有那种身临其境的病态。 “抱歉,”我对宁导提议道,“白天的台本我照样看,但是海报先不拍,给我一周的调整时间可以吗,我保证给您一个想要的状态。” 我眼中熊熊燃起的斗志,与面上的颓靡形成巨大的反差,于是他点了点头。 “可以。” 我的作战计划开始了。 “从今晚起,你们轮流每隔一个小时给我打一个电话把我叫醒,叫不醒就去我房间把我推醒,然后和我聊十分钟。” 助理惊讶地张大了嘴:“卓尔姐,你……你不睡觉了吗?” “我想体验一下抑郁症。”我斩钉截铁道。 于是,连续一周,我都是在半梦半醒间被强制叫醒,头一天比一天昏沉,不是困,而是精神上的极度压抑。 白天没事的时候就把自己关在没人的房间里,拉上窗户,遮住光,也不睡觉,就睁着眼睛注视着四周的黑暗。 我开始整天整天地不说话,别人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即便再想回嘴也绝不搭理。就这样,我一点一点地把自己变得越发阴郁,以至于白天出现在片场,连助理都不敢轻易靠近我。 据她后来说,我那会儿因为自虐,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虽然有在好好打理,但不光是发色还是脸色都变得极其暗淡,眼睛下面挂着蜡黄发黑的眼袋,整个人看上去十分阴沉恐怖。 “说真的,卓尔姐,那会儿你一涂那种大红色的口红,我都觉得你是刚吃完小孩没擦干净嘴边的血。” 终于,七天后。 我站在宁导面前,展示自己的任务成果。 旁边的金然捂着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七天的时间,我抹掉了自己身上最后一丝关于女明星光彩照人的影子。 现在,我就是一个钻研学问到濒临变态的女疯子。 宁城导演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当机立断:“灯光、摄影,快点!现在立刻就位,马上开拍!” 干瘪的女人对着镜子按压着脸上的粉,最后补上了一抹极深的鲜红,头扭转过来,猛地放大的眼中全是红血丝。她伸出舌头,表情迷醉地对着镜头,绕着自己的红唇一舔— “咔!” 画面在此处定格。 第二天傍晚,官方微博公布了第一批定妆照,我的单人照片在一众配角中放大,置于正中心的位置,除女主角外,处在二番的位置。 “姜卓尔饰凯瑟琳?江。”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在微博上激起了滔天巨浪。 “这是那个天天演傻白甜的路太太?” “我特意戳了那个名字点进去!没错,是了,真的是那个姜卓尔的主页。” “宁城牛啊!连这种旷世傻白甜都能调教成绝代妖花!” “宁导牛啊!” …… 我一条条微博看下去,虽然大部分人还是在说宁城厉害,宁城会调教演员,但也有小部分人是对我表示了认可的。 “据我目测,姜卓尔可能为这个角色至少瘦到了七十斤左右,她胸口那一整片的肋骨都快凸出来了!” “不是哪个女明星都愿意轻易舍弃掉自己的胸的。” 我捂脸,总算是有人注意到我的事业线没有了,呜呜呜,这波牺牲不亏! 手机响了一声。 我一看来电显示,是岳林打来的。 “最近过得挺辛苦,瘦得我都心疼了。”他边说边笑。 听到我的经纪人在笑,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很心疼。 “我总觉得你在心里说着这人活该。” “是挺活该的,”他笑了一声,“谁让你那么干脆地拒绝我?” “啧,心眼真小。” “最近这一个月不跟着你,我向公司申请带新人了。” “这么薄凉吗?才一个月没临幸你,你就叛变了?”我嘴里没边际地开着玩笑。 “我都三十岁了,总该换个新目标了吧?” “劝你收敛,你要是把公司里路子盛的后宫们撩了个遍,他会震怒然后砍你头的。” “那不是挺好的吗?”岳林笑着说,“这样你这个正宫不就没了情敌,还省事一些了吗?” 我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那你加油,我一定在背后为你摇旗呐喊!” 我们两个满嘴跑火车,互相开着玩笑。 “真好啊……”我感叹了一声,“你也终于可以去追求更好的工作机会了,按你的能力,再过几年肯定业内拔尖了吧?到时候合约到期了,可以让路总跪下来求你续约了。” “那我一定会狠狠地难为他。” “我也不错,宁城对我挺满意。”我对着话筒嘴里大言不惭道,“估计明年的金马金鸡红毯,我也能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上去了。”说完,我便哈哈大笑起来,活像村东头的二傻子。 “卓尔,”他忽然笑着打断了我,“你知道我和路子盛最喜欢你什么吗?” 我毫不犹豫道:“美貌。” “……” “好的,我正经,你说。” “是一个人追求梦想最好的样子,”他轻声道,“卓尔,你就像我们的太阳。” 我笑了一声,垂下双眸,一字一顿道:“我知道。” 总有一天,姜卓尔会成为载入史册的女演员的。 我一直坚信着这一点。 跨了大半个地球,国内开始大雪封疆的时候,洛杉矶依然温暖如初。 南部临海,但是气候并没有比国内舒服到哪里去,反倒湿气重,又热又湿。 “电影背景在国内,我们为什么要留在洛杉矶拍啊?”有一次中午放餐休息的时候,我对着正拿着一根铅笔画分镜的宁导问道。 这位优雅又有才华的绅士导演轻描淡写地回了我一个特别接地气的答案。 “跨国经费太多,不划算。” 我嘴角一扯,名导也这么节省的吗? 不过后来当我得知我在戏里的每一件服装都是由carven(卡纷)的首席设计师定制的时候,我选择了闭嘴。 carven的戏服,代表着《乱世佳人》中的费?雯丽、《罗马假日》里的奥黛丽?赫本,它在二战后好莱坞的电影黄金时代,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过……carven很久都没做定制了,它现在不是只做成衣吗?”我问道。 自从它的创始人carven夫人于1993年退休之后,它的境况就与日俱下。当初能和chanel(香奈儿)一争高低的辉煌时代早已没落,它现在只能勉强维持昔日的荣光。 宁城的回答倒也没打算给我面子:“如果不是没落了,也不可能穿在你身上啊,你以为你是安吉丽娜?朱莉,还是伊丽莎白?泰勒?” 啧,这个英国绅士的嘴真毒。 “有道理。” 宁导放下手中的铅笔,抬起头微笑地望着我。 “不过我倒是觉得……没落的贵族,配上斗志昂扬的年轻野心家,这个组合,不也是极有艺术感的吗?” 我们正在美国当地一个高级中学的教室里取景,一群亚洲面孔坐在阶梯教室中,听我在台上讲课。 今天的戏份是剧本里江烨的第二次出场: 从受害现场被救,不到一个月,江烨就出院回到学校上课。 受侵犯的事情没过多久就传遍了学校,江烨堂堂正正地在校园中行走,却有很多人对她抱有异样的眼光。不光是因为她冷艳的外表,更是因为她外籍教师的身份。 同办公室的那些老师私底下对着她指指点点:“哎哟,人家是美籍华人啦,这个算什么,没准儿人家乐在其中呢!人家说啊,那些在外国长大的姑娘,就是开放……” —仿佛她不是那个受害者,而是那个加害者似的。 江烨倒是不在乎这些指点,她只关心她的案例收集。 她大大方方地走进教室,看着台下这些用探寻的目光望着她的学生们,开始了今天的课程。 然而,这节行为分析学课程的内容,却令她的学生们大吃一惊。 “这是什么?” 我伸手解下缠在脖子上的白色围巾。 拿开覆盖在上面的织物,还没完全消肿的伤口便狰狞地露了出来,青紫的瘀痕,在碘酒的加持下,变得更加瘆人。 我才刚刚出院,这些东西是什么痕迹,不言而喻。 下面那群小子果然全都蒙了,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心里琢磨着:凯瑟琳老师不会受了一次打击,彻底疯掉了吧? 疯了?我才没有。 我在心底冷笑一声,在我看来,那些吃饱了闲着没事干的人才是疯子。 他们不会明白,随着连环杀人案的不断发生,尽快收集信息,帮助警察把真凶抓获,才是能够最快减少伤亡发生的方法。他们不敢去抓罪犯,却嘲笑我这个献身者,真是可笑至极。 我暴露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从讲台上慢慢地踱了下来,一步又一步,每经过一个人,就能从后面看到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 一群没用的懦夫! 就这么点小事也能吓成这样? 我冷冰冰地对着台下扫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人抬头看我了,这才优哉游哉地从包里拿出小镜子和我心爱的口红,微笑着补着妆。 下面传来一阵阵轻微的抽气声,我勾了勾嘴角,用余光往那边扫了一眼,立刻噤声。 以前也有人说过,我抹口红的样子就像嗜血的鬼魅。 但我以此为荣。 我对着镜子轻轻抿了抿唇,里面的女人颧骨坚硬、鼻梁高耸,极深的紫红色唇膏涂抹在两片瘦削锋利的嘴唇上,有如暗夜的两柄妖刀。 我觉得我是这个世上最美的女人,不是吗? “啪!”我淡淡地合上手中的盖子。 前排的学生轻轻抖了一下。 “你们真沉默,”我轻轻一笑,“我可爱的小羔羊们,作为犯罪学的学生,当你们的亲人、朋友身上出现了这样的痕迹,你们也要像今天这般,一声不吭吗?” 下面还是一片沉寂。 终于,一只手高高地扬了起来,与她面上的阴郁冷漠全然不同。 我爱她面上与我相似的阴郁,但我更欣赏她瞳孔中隐隐燃着的,关乎勇者的火焰。 —鲜活的,热烈的,有如一颗跳动着的年轻心脏。 “咔!” 场记打了板,一整段的叙事长镜头结束。 我松了口气,就像吃人的女妖怪被抽走了力气,又变回了累得半死的姜卓尔。 都说狂热地喜爱着长镜头是文艺片导演的通病,刷奖起家的宁城自然也不例外。 所谓长镜头,讲究的就是一镜到底不能断。 一旦演员出错,浪费的不仅是胶卷,还有极其劳神的道具陈设。 一部电影里,每一个小物件的摆放,每一束阳光的折角,都是经过无数次的调试计算,才达到银幕上所呈现的最佳效果。 所以,我们要少出错。最好,不出错。 扮演女主角—阴郁女学生的金然此时已经累得快直不起腰。 因为她的演技发挥总是不太稳定,所以宁导很少在她的部分使用长镜头,采取的都是分拍剪拼的方式。 但是这个教室镜头是宁城的坚持,他要以此表达凯瑟琳的疯魔,以及女主角的勇气,所以金然就只能赶鸭子上架。 自从得知我可能变成和她平番的双女主,再加上群像海报上暧昧不明的站位之后,她就变得敏感异常。 对待所有的戏她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努力,生怕被我挤下去遭人耻笑。 宁导对此十分满意。 长镜头拍完,宁导让人告诉我,我今天的戏份结束了,让我回酒店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又是一场恶战。 我从助理手中接过明天的场次安排表一看,瞬间想捂脸痛哭。 —明天的戏份是把我从三楼扔下去。 终于知道宁城为什么放我假了。 吊一整天的威亚,以我现在的身板,大概会折断掉哪个部位吧? “帮我联系好骨科医院。”我把场次表交还给助理,揉着眉心等化妆助理来替我卸妆。 然而,等来的却是她带进来的一束粉玫瑰。 “这是什么?”我看着她把花放在化妆台上,一脸不解。 “国内空运过来的,收信人填的是您的名字。” 我疑惑地拿起花束检查,忽然,神情一震。 粉玫瑰的中间,夹着一个我熟悉的,散发着古龙香水味道的白信封,上面用黑印泥盖着一个熟悉的“l”。 我的脸上露出微笑,原来是我那位老粉丝l先生又给我寄卡片来了,这次还附赠了我一束花。 不过,l是怎么知道我在美国拍戏的呢? “路总寄的?”化妆助理笑着问,“我也看了节目,你们夫妻感情真好!这次来美国这么久,路总肯定是想你了吧?” 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尴尬的微笑。 “不是,只是一个老粉丝而已。” “这样啊……”她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惋惜。 我笑了笑,拆开了信封。 今天既不是我的生日,也不是我的出道纪念日,l为什么会忽然寄卡片给我? 然而…… 低下头的那一瞬间,我的瞳孔内,却引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海啸。 明信片上的画面居然是我和路子盛在泸沽湖畔亲吻的照片! l为什么会有这个? 这是还没有播出的节目,他不可能拿得到底片! 除非…… “哇,卓尔姐你还否认!这明明就是你和路总嘛……居然把这个做成明信片了啊,真的好浪漫哦……” 我顾不得化妆助理在我耳边的絮絮叨叨,匆匆起身出门。 翻转过来的刹那,我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字以及最下面一行整齐的落款。戏剧性的意料之外,却又是想象得到的情理之中。 —l.路子盛。 我的小傻瓜: 第(2/3)页